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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四年八月十九,鬧鐘在床頭奮力作響,點掉鬧鐘是早上四點半,天未亮,幾個人跳上計程車前往北車,這天是夥伴們前往南投縣久美國小的日子,久美國小,坐落於信義鄉久美村,海拔約800多公尺,對望玉山主峰,是一個夏天早上醒來需要披一件外套保暖的高度,人口幾乎由原住民「鄒族」與「布農族」參半組成,村內的房子多是一樓的矮房,生活型態多屬農業居多,沒有711、沒有市集,除了學校附近一間雜貨店跟早餐店,大概找不到其他商店,若是以雲的高度向下觀看就會發現這個小而美的村落猶如陶淵明的世外桃源一般完全被一大片的綠色與高度隔絕於城市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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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的計程車  

久美輾看 

↑紅圈內為久美國小

久美村  

↑久美村的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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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美國小的角落

這天,夥伴們從各地集合輾轉計程車、火車、公車、小巴約莫中午抵達久美國小,這一踏入久美國小就是九天的日子等著我們,大夥們隨口爬了午餐便開始追趕時間,驗關、驗戲、驗遊戲、做道具、美宣、沙盤推演、開會討論、自己洗衣做飯.......跟以往的營隊一樣,各種不同的事塞滿我們的每天,或許是因為這樣滿,前四天的籌備期就在一眨眼後速速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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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久美的第五天早晨夥伴們還在呼呼大睡時,這天是小朋友來到學校參加活動的第一天,我的鬧鐘提前把我叫醒,眼睛打開望著天花板的懸吊式電扇正在以看不清的速度快速旋轉,「接下來的四天應該會過得更快吧」我像是自言自語似的對自己告誡了這一句話,提醒自己接下來的四天將會像天花板上懸掛的電風扇一樣,快速的讓人難以仔細的看清楚他的每一個美麗的細節,如果吊扇停下來讓我看看他末端的雕刻紋路或是靠近軸心的金屬造型,那是形而下的美麗、具象的美麗,然而這四天將是形而上的美麗、抽象的美麗、意義上的美,如果是一張以高速快門拍下的照片,我們可以直接從畫面看清楚吊扇的美,但這四天的美,需要以不同角度、不同時間、不同地點、不同事件、不同距離的無數張照片,加上我們從照片裡的動作表情努力讀取像素下面的情緒與前後事件,我們才能看見這抽象的美,天馬行空的乎思亂想結束之後背起相機的時候告訴自己,「如果以這種意義來說,自己似乎是一個重要的存在吧」,然後帶著這樣的想法充滿幹勁的紮緊腳步迎接這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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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隊上的可軒(女)跟祖恩(男)

也不知道是人品爆發,還是隊上有誰出隊前先祈求上帝,我們這一個小隊的小朋友相較於其他小隊特別乖巧,唯有一個小男生有時候比較調皮不聽話,第二天的下午在司令台的關卡祖恩跟可軒在玩遊戲的時候因為都很想排第一個發生了爭吵,一陣互相拉扯推擠之間,祖恩把可軒推倒了,可軒的眼淚的速度大概在屁股著地的那一瞬間像是水龍頭一樣打開,身為小隊輔看到這樣的情況當然是立刻要求祖恩跟可軒道歉,祖恩不願意,我們把可軒扶起來之後,祖恩生氣的一個人往司令台的角落衝過去,這個一瞬間的畫面就像是一根扎實的球棒往我的頭上一揮,碰的一聲一張臉出現在我面前,是一個胖胖男童的臉,不是祖恩,不是久美國小的學生,他是今年年初同舟在桃園的五權國小辦寒隊的一名男童,當時他是我們隊上最難控制的男生,五權國小並不像久美這麼偏僻,更準確地說五權國小根本就離市區不遠,加上胖胖的男童每天早上都帶著還算豐盛的早餐來到學校,當下我就認定五權國小這個胖胖男童一定是被寵壞了,所以當時營期他每次作亂我都會對他特別嚴厲,不准這樣、那樣不對,但在五權國小的四天迎期結束之後,我們隊上有一個小隊輔告訴我,她剛剛跟胖胖男童聊天,問他怎麼這麼晚不回家,才發現胖胖的男童家裡有些還算蠻糟糕的狀況,但四天已經結束一切都來不及挽回,我應該做的,蹲在他旁邊跟他深深地聊天,握住他的肩膀耐心的告訴他每件事為什麼不好,慢慢地說服他,這些我應該做卻沒有好好做的,且我還霸道的認為他一定是被寵壞才我行我素,怎麼講都講不聽,這一切都在第四天留下遺憾,這遺憾像是在背上的一條深深的傷痕,這條傷痕不只是疼痛,更是教訓。

時間拉回到久美國小祖恩奔向司令台的角落的背影,這個畫面讓這條傷痕隱隱作痛,這個痛正提醒著我甚麼,然後我蹲在祖恩旁邊試圖以最溫暖的眼神注視他告訴他一切一切我該好好告訴他的,告訴他有時候並不一定是做錯事情了才需要道歉,然後用有趣的方式舉例,像是我不小心放屁了我就會說對不起,但放屁是很正常的呀,然後告訴他可軒為什麼需要那個道歉,可軒很痛,也很不高興如果你能跟他道歉,她一定會好一點的,繼續告訴他跟可軒這兩天都好棒玩遊戲好認真,希望他們要繼續當好朋友,我耐心的講了好多好多,最後祖恩回到隊上對可軒道歉並伸出手示意要握手,但可軒還沒釋懷,不願意握手,我心想慘了,但祖恩卻很有風度的沒有生氣先排在隊伍後面,然後下一關他就和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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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隊上乖巧的聖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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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隊上乖巧的翊安

翊安跟聖妮大概是我們隊上最乖的兩個小隊員了吧,甚至可能是整個營隊最乖的小隊員了,第三天的下午,我們隊上的書妍喝水的時候不小心咳嗽把嘴巴裡面的水全部噴到聖妮的臉上,我心想慘了慘了要吵架了,結果接下來的發展讓我大為驚訝,噴完水的下一個畫面是兩個小女生一邊擦臉一邊大笑,接著書妍就說「對不起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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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火晚會一景

營火晚會當晚,除了一隻隊輔舞之外,我是全職攝影,昨晚我貼了上面那一張營火晚會的照片給胡依容看,照片裡,所有的人圍成一個圈面對著面,眼中只有彼此,跳著快樂的舞蹈,把複雜的世界暫時隔絕在彼此緊握的手之外、背對著暫時不用面對。胡依容看了之後半開玩笑的罵我不要在炫耀了喔,於是我說:「如果你能看到這張照片,代表有一個人不再裡面」,此話一出立刻感到寂寞無比,攝影即是如此,攝影實際上是一個抽離的角色,要保持一定的客觀距離才能捕捉到情緒的整體,才能有足夠的敘事性,這似乎跟我本身的個性相當不對盤,或是說矛盾,當然不只是營火晚會的圈圈或是營隊,攝影也時常有很多寂寞時刻,出去玩一整天拍了好多照片影片,中途相機放下時,朋友們不容易發現「是不是乘載這些回憶的相機裡面少了一個人?」,然後接過相機拍起照錄起影來,雖然我完全不怪周圍的人,因為我知道自己不是時常拿相機體驗過這種寂寞的人很難察覺到這件事,但每到午夜夢迴之時還是會有些許自我懷疑,看著營火前的這一圈人站在彼此身邊握著溫暖的手而不是獨自站在冷冽的高處握著冰涼的金屬製鏡頭,再度感到寂寞,但是我真的寂寞嗎,這一圈人真的讓我感到寂寞嗎,其實不然,且正好相反,雖然我沒有真正的握到誰的手,但我看著這張照片時的寂寞被另一種感覺覆蓋住,我知道這圈人關心我、喜歡我、甚至希望我也在圈圈裏面,當這種感覺覆蓋住寂寞時,我看著一圈人好像我就握著誰的手,這個「誰」不是一個人,是這圈圈裏面關心我的每一個人,我突然發現我在圈圈裏面了,形而上的裡面。

如果你能看到這張照片,代表有一個人不再裡面

,但其實我在裡面,形而上的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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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隊最後一晚的烤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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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小隊的孟萱跟小隊輔雯緣

營期最後一天的晚上,大家結束了好幾天的疲憊,這是一個特別的夜晚,來探隊的同舟學長姐們找來了幾個村子裡以前也被他們帶過的小朋友跟我們一起烤肉、唱歌、跳舞,約莫晚上10點的時候我跟雯緣送我們小隊的孟萱回家,小小的孟萱四天下來話實在很少,且也愛鬧脾氣不理我們,最後問他會不會想我們也沒有回答,但在這段路上我看見在雯緣肩膀上的孟萱偷偷的一直哭一直哭,大概是捨不得吧我想,一直走到孟萱家,那是一個只有一樓簡單的小房子,裡面的燈都關了,孟萱的爸媽早就睡了,門也沒鎖,孟萱進去後也見到鎖門,大概從來就不需要鎖門吧,闔上門之前,紅著眼孟萱從門後面探出半個身子跟我們揮手,好像在跟我們說這個門後面還有很多他人生的功課在等著她,她會自己面對,再見了,希望以後還有機會見到你們。當下沒有帶著相機,就算有,我可能也不會為了拍起來擋住我的臉讓孟萱少看我的臉一秒鐘,但這個令我心疼的畫面我還記得,且有把握一直記著,直到下次見到孟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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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即興的唱起歌來

當晚也跟回來久美跟我們烤肉的小孩聊天,他們如今已是上高中的年紀,跟他們的聊天會覺得他們似乎比同年級的國中升高中更為成熟,是環境迫著他們快速長大嗎?還是每年暑假都回來跟大學生相處的關係,我不知道,但聽他們紛紛上了還不錯的學校,多屬護專,就讓我感到欣慰,在他們眼裡好像看見他們的未來將為了部落奉獻,帶來改變的力量,這不就是教育嗎,教育不就是為了給人帶來「改變現況的力量」嗎?為什麼山下的孩子搶破頭補習升學,為什麼山下的孩子父母告訴你要考贏別人不然就是輸,考上了中正大學還不滿意一定要台大,甚麼時候我們的教育已經不再鼓勵給人帶來「改變現況的力量」或是把「明天變得更好的力量」,甚麼時候教育變成一場你輸我贏的廝殺、腥風血雨的掠奪?

後記

其實我不打算在文章公開指名道姓說我要感謝的人,因為我怕漏掉任何一個重要的人,所以我要直接寫,謝謝驗營火晚會時一直邀請我進去跳的人,謝謝在我熬夜剪影片前每個拍拍我肩膀或是肚子給我加油的人,謝謝在我熬夜結束之後走到我後面幫我捏捏肩膀的人們,謝謝在我中午睡死時關心我吃飯沒有的人們,謝謝所有給我溫暖笑容的人們,謝謝喜歡我的大家,希望未來我們還有機會一同到久美村應證這個「永久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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